第64章 第 64 章

    莫无被不二拽了一把, 顺着力道向后一弯腰躲过秦姑娘一爪, 转眼鹊语铃破空而出, 直奔秦姑娘而去!

    两人曾经交过手, 莫无这次心里有数,再加上有个真神仙不二在旁边,片刻之后便将秦姑娘禁锢在了鹊语铃变成的网里。秦姑娘被绑着,神色狰狞,疯了一般挣扎不止, 血红双眼死死盯着莫无和不二,嘶吼道:“我要杀了你们!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!”

    她脑子里混乱而血腥的画面挤作一团,头胀欲裂, 眼前层层影像交叠,真实和虚幻重合,一切都乱成一团麻。忽而一声空灵的钟声响起,眼前景象顿时清晰起来。

    也是初夏。

    她站在天珩山石台之上, 台下火把惶惶如鬼火,泛着扭曲而诡异的光亮。台下那些一个个所谓的家人, 脸上带着兴奋的光芒, 望着台上的她, “对!把她绑起来!她是凤公子最疼爱的妹妹, 把她绑起来!就不信凤公子不说!”

    人群欢呼着看着她像一只孱弱的小鸟被绑起, 心中巨大的恐惧让她不住的打着颤,她惊恐的看着台下那些平日里和蔼慈善的亲人,颤着声音:“叔叔, 婶婶,你们要做什么……放开我,你们要做什么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秦家白养了你十几年,连这点牺牲都不能做吗?”平日里最是和蔼的四叔站在她身后,“——那宝物点石成金,只要凤公子说出那宝物在哪,秦家便解了如今之急,日后永不愁荣华富贵!还用得着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蝇营狗苟,殚精竭虑吗!”

    她声音打着颤:“我爹呢?你们把我爹怎么了?!”

    “你爹?”四叔哼笑一声,“那个蠢货不肯说出东西在哪,如今已经和你娘一道死了!现在全族只有凤公子一人知道那东西在哪,不问他我问谁去?!”

    “没错!让凤公子说!只要凤公子肯松口,我们以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锦衣玉食!”

    “对!让凤公子说!让凤公子说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她双耳嗡嗡直响,脑子里只剩下那句“和你娘一道死了”。她震惊的望着台下的至亲,曾给她扎过辫子的婶婶,曾买给她糖葫芦的叔叔……此时一个个全部变成了面目可憎的魔鬼,眼中闪着贪婪而无耻的光芒,在这诡异的夜色之中,呼号着要将人生扒活剥,嚼碎骨头。

    “把凤公子带过来!”

    四叔一声令下,远处压来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,身上绳索层层,被人死死按着,神色不见惶恐,不卑不亢,直到到了石台之上见到被绑的秦执惜,脸色终于一变。

    “哥!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不二看着被困在鹊语铃中不断嘶吼挣扎的秦执惜,道:“这地方可能真不喜欢她。”

    莫无皱皱眉,“先带她回去,她再这么疯下去鹊语铃也不一定能困得住她。”

    不二点点头,袖袍里掏出来个葫芦将鹊语铃连带秦姑娘一起收了进去,莫无扭头看了眼那尚未刨出棺材的坟,道:“我留下,你带她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行吧,”不二看着大白天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,嘱咐了一句,便带着秦执惜回了秦宅。

    莫无拎起锄头刨了一会,一只彩尾喜鹊扑腾翅膀飞了过来,落在墓碑上。莫无一愣,“你没走?”

    白泽白他一眼,“好歹跟你打个招呼,哪能说走就走。”它动动脑袋,“再者秦姑娘这事查了一半,把这事完结了我再回仙界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莫无应了一声,接着挥锄头刨地,也看不出来欢喜还是难过。白泽在一旁看他半晌,道:“这一趟怎么样?说说?”

    莫无三言两语将从秦崎那得知的事情说了,便再不言语,专心致志挖坟。白泽想了想,忽而道:“丞相回去了,这是早晚的事,知道你舍不得,不过这不也没办法。”

    白泽在凡间待了三百年,依旧对人情冷暖迟钝又觉麻烦,但作为一只满脑子“丞相天下第一好”的鸟,坚定的认为丞相离开,任谁都得难过遗憾,就连人情寡淡的莫无也不能例外。

    它开始劝的还算正经,说着说着就变了样,“丞相三百年不在,司命那胖子办点小事还行,大事肯定都压着等丞相回去处理,也不知道丞相现在得忙成什么样,肯定没有半点时间想想在凡间发生的这些事。”

    莫无挥着锄头当听不见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觉着丞相在凡间待一段时间也挺好,在仙界的时候日理万机,多少人指望着他。他们都说丞相有经天纬地之才,有丞相在是仙界的幸事。可表面说的风光,丞相在天垣宫其实过得孤独的很,每日除了书案前忙,就是同没完没了的人议事,难得得些空闲,就只是望着星星发呆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莫无神色看不出悲喜,继续沉默的挥锄头。

    “当年九天玄女们就爱叽叽喳喳议论丞相,今天掉个帕子明天来讨教问题的,这三百年没见到,也不知道又得变成什么样。”白泽轻啧一声,“要是丞相能早点结个仙侣,说不定能轻松不少,也不知道这次回去会不会有哪个玄女入了丞相的眼……啊!”白泽忽然一声尖叫,“莫无你个狗娘养的!”

    莫无一锄头的土全扬在白泽脑袋上,面无表情道:“手抖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他娘的骗鬼呢?!”白泽愤怒的把身上土渣抖掉,“又犯什么病!”

    莫无没理它,转头看向那露出来的棺木。此时艳阳高照,温度宜人,可这棺木一露出头,阴凉之气不断从那棺木中冒出,将周遭温度都降了几分。

    白泽也顾不上生气,凑过来好奇道:“怎么这么悬乎?”

    莫无仔细的看了看那棺木,材质是上好的花梨木,样式考究,雕花精致,一看便是上品,除了阴气外露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。他在那棺木上按了两个安神符,而后用锄头一撬,将棺材盖打了开。

    棺盖一开,阴冷之气更浓。只见那棺木中躺着一副白骨,胸口正中插着一把光鲜的匕首。匕首的尾端嵌着一颗殷红的宝石,在阳光之下反射着晶莹又绚丽的光,正是莫无在秦崎的记忆中见到的那把。

    “阴气是从这匕首里发出来的。”白泽道:“能看出来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看不出来。”莫无摇摇头,眼神一转又看向那副白骨,蹲下去仔细看了两眼,道:“这骨头有火烧的痕迹。”

    “火烧?”白泽道:“难不成他那天晚上涅槃了?可若是涅槃,该是整副骨骼都烧成灰才对,哪有烧一半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莫无又仔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,没看出什么新鲜的东西,而后一伸手,将那匕首从白骨胸口拔了出来,手一碰那匕首,那阴冷之气便疯狂的往骨子里钻,像是能将整个人都冻上似的。莫无还没来得及松手,那铺天盖地的阴气又疯狂的退了出去,像是被他身体里的什么东西赶出去的一般。

    莫无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,与寻常无异,一时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。他将匕首收了,将秦岭的棺木重新合上填好,带着白泽一同回了秦宅。

    一进后院,就见秦姑娘被鹊语铃绑着坐在屋檐下,对着那屋檐发呆。不二指指她,无奈道:“疯了一路,回来看见那屋檐就消停了,不过还是听不见别人说话。”

    莫无朝着她走过去,刚走两步,秦姑娘忽而又疯狂扭动起来,双眼血红,嘶吼着开始发疯。莫无脚步一顿,不再上前。不二疑惑道:“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会刺激她?”

    莫无拿出那柄坠着红宝石的匕首,秦姑娘猛的嘶吼一声,挣扎的愈加疯狂。莫无把那匕首朝着远处的不二一扔,秦姑娘果然安稳了些,声音低了下去,眼中血红也淡了不少。

    不二接过那匕首看了看,微微皱眉。

    莫无走到秦姑娘身边蹲下,此时她已经又瘫下去,接着对着屋檐发起了呆。

    耳边那空灵的钟声再一次响起,眼前景色交叠重组,又变了样子。

    初夏时分,莺啼婉转,绿意盎然,唯一可惜的雨水渐多,纵使窗外美景诱人,还是要被关在屋中。

    小姑娘在屋中困了几天,正在烦闷,听到呼唤,倒腾着两条小腿跑到屋外,双眼顿时一亮,惊喜的看着屋檐上垂下的秋千,惊喜的大叫一声:“哇!”

    “给惜儿做的。”旁边的小公子一挺胸腹,骄傲道:“惜儿喜不喜欢?”

    “喜欢!”小姑娘开心的拍巴掌,拉着小公子的袖子跳着转圈,奶声奶气的道:“惜儿最喜欢大哥哥了!”

    “上去试试。”小公子一弯腰,将小姑娘抱上秋千,叮嘱道:“惜儿抓紧了啊!”

    “嗯!”

    轻轻一推,小姑娘悠荡出去,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院子中,细雨蒙蒙,沾湿了小小的绣花鞋。

    “哪里有在屋檐之下安秋千的?”秦家大老爷走出屋子,假意嗔怪,“尽是胡闹。”

    “爹爹!”小姑娘跳下秋千,两步跑过去抱住秦大老爷的腿,仰着头奶声奶气道:“不怪大哥哥,大哥哥是想让惜儿有玩的!”

    秦大老爷揉揉小姑娘的头,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,朝着一边的小公子点了点,道:“就知道宠着你妹妹!”

    “还说岭儿,这个家里最宠着惜儿难道不是你这个爹?”端庄貌美的妇人走出屋子,看了看那秋千,打趣笑道:“岭儿手艺居然这么好,看这木头打磨的,还有这绳结扎的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专门请上来的师傅。”

    小公子脸一红,低头道:“娘就知道打趣我。惜儿不沉,这秋千不会把屋檐弄坏,等到雨水少些,我再拆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,岭儿有主意,都听岭儿的。”妇人看着小公子只是笑。

    “来,爹再抱惜儿上去!”秦大老爷将小姑娘抱起,“呦,又沉了!我们惜儿可是要长成大姑娘了!”

    小姑娘咯咯直笑,在秋千之上荡来荡去。雨声沙沙,打着芭蕉,将这初夏装点的像梦一般。

    “秦姑娘?”

    莫无蹲在她身边,轻声唤了一句。秦姑娘眼中血色消散,回过了神。她转眼看向院中,入眼只见一片断壁残垣,破屋残瓦,那曾经挂着一只秋千的屋檐灰突突的,被老鼠咬的坑坑洼洼。

    温柔美梦就此消散,满眼只剩凄凉。

    “长大有什么好的……”秦姑娘轻轻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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