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宸没绷住, 用力闭了一下眼睛，感觉温暖的水在眼底缓慢地流动, 再从紧闭的缝隙里漏出一星半点来。
他拍了一下陆淞的肩膀, 嗓音有些沙哑，“我没事，你先起来。”
陆淞搂着他没有动弹, 良久之后才松开他的肩膀, 轻轻捏了一下季宸的脖子，“我们回去”
季宸用手背擦了一下脸，把书包往肩膀上背了背, “我能先去你家坐一会吗？”
陆淞大约能猜出来是什么事情, 他用力搂了一下季宸的右肩, “怎么不行？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。”
他一边拉着季宸往楼上走一边说，“你不要担心, 一会我去跟叔叔说一下。”
季宸沉默着不说话了。
陆淞担心地看了他一眼。
门打开的时候屋子里热烘烘的, 陆淞奶奶一只手还用着梳子去梳理花白的头发, 这会开门看见两个人, 有些惊讶, “松树？”
陆淞连忙扶着老人的肩膀将人推进门里面去了，低声道, “奶奶。让小宸在家里坐一会。”
陆淞奶奶回过神来, 把梳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，穿着拖鞋往厨房里走，“那我去帮你们泡点枸杞茶喝。”
陆淞奶奶前一阵子听说和枸杞对身体好, 特意从超市里买了一大袋子，每天都混着热水一起泡。
陆淞把奶奶推进了屋，一转头就拽住了季宸的胳膊。
少年的骨头又硬又直，握着他的小臂像是握着刀鞘一样，陆淞拉着他往屋子里走。
陆淞的爷爷奶奶喜欢吃完饭在客厅里看电视剧，不论事抗日神剧还是谍战片，他们都看，而且喜欢追剧。
季宸进到客厅的时候，一家人还在客厅里坐着，他下意识后腿了一步，被陆淞察觉到了，猛地一拽。
然后又被拽了进去。
陆淞拉着季宸到沙发上坐下。
陆淞爷爷坐在沙发上，背后倚着两只抱枕，已经仰着头睡着了，老花镜挂在鼻梁上，能看见耸拉下来的眼皮。
陆淞回头对奶奶轻声地说，“奶奶，爷爷又睡着了？”
奶奶端过来两杯茶，被陆淞一抬手接过来了，“他就喜欢看着电视睡觉，说不动他，一会电视剧放完了，你把他叫起来，回屋睡觉。”
陆淞点了点头，把手里的水杯传给季宸。
白炽灯十分明亮，将季宸脸上那抹红痕也照了出来，陆淞奶奶看了他一眼，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，“小宸，怎么了？怎么哭起来了？”
季宸啊了一声，无意识地眨了几下眼，说话的时候带着些鼻音，“啊，没事，没哭。”
陆淞奶奶自然能分辨出来这孩子到底是哭还是没哭，她挺担心地盯着季宸看了一会，然后转头对着陆淞使了一个眼色，让他从客厅出来。
陆淞感受到了，他拍了拍胳膊，从沙发上坐了起来，陆青棠是小孩子，睡得早，这会也不在客厅。
奶奶把他扯到一边，“小宸怎么了？在学校受欺负了？”
陆淞无奈道，“没有，奶奶，哪能呢？我们都多大了，受了点欺负就哭鼻子。”
奶奶抓住了他的手腕，“那怎么了？怎么好端端地哭起来了？”
陆淞叹了口气，觉得这种事不属于他可以解决的范畴，毕竟事情的出发的起点不在他这里，他除了能给季宸安慰，其他的一点作用都起不到。
陆淞想了想，还是决定去找季宸的爸爸，“奶奶，我先出去一趟，我去跟礼言叔叔说几句话。”
陆淞奶奶愣了一下，还没有阻止他，就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孙子从门口直接跑出去了。
门口传来急促的门铃声。
季礼言以为是季宸回来了，连猫眼儿都没看，直接把防盗门打开了，“宸宸，你怎么能这么晚才回来？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？怎么刚才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？”
他打开门看见陆淞的时候倒是实实在在地怔了一下，声音有些疑惑，“松树？季宸呢？他不是说和你在一起吗？”
眼前的少爷人体格已经很高大了，但是因为年幼，脸还是带着一些柔软的青涩，因为来的时候有些慌张，背上的书包似乎还没有脱掉，“叔叔，季宸现在在我家？”
“在你家？”季礼言没有往深处去想，顺着自己的思维直接开了口，“那我去叫他回来。”
“季宸妈妈刚才来了，就在楼下。”陆淞阻止了他的动作，盯着季礼言的眼睛说，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，“而且，季宸现在情绪不太好。”
季礼言自打陆淞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，听到情绪不好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就更凝重了。
他从鞋柜里抽出一双鞋，把脚上的拖鞋换了，“她走了吗？”
陆淞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“她”是谁，不确定道，“不知道走没走，但是我们上楼的时候还是没走的。”
季礼言叹了口气，“松树，你先让宸宸在你们家坐一会，跟他说我等会就上来看他。”
——
季宸捧着水杯默默地看。
红色的枸杞子在透明的热水之中悬浮着，原本干瘪的身躯迅速吸水，变得又圆润又饱满。
陆淞奶奶坐在他旁边，碰了一下他的肩膀，“不喜欢喝吗？奶奶给你换一个？牛奶喝不喝？我去给你热热。”
季宸拉住了陆淞奶奶的胳膊，抬起眼直视她，“没事，我不渴，不要热了。”
他说话的声音仍旧有些哑，像是因为吞了什么粗糙的东西吃坏了嗓子一般。
奶奶叹了口气坐下了。
陆淞进来的时候季宸的眼睛仍旧红红的，奶奶正在扯着他的手试图打听他哭的原因。
陆淞一把按住了奶奶的肩膀，奶奶因为他的触碰转过头来看他，“奶奶，要不我先带季宸回房间，一会季叔叔来接他回去。”
奶奶不知道猜测什么去了，这会脸上的忧色更明显了，“那你们在卧室呆一会，吃饭了吗松树？冰箱里还剩点我今天包的素饺子，我下一点给你们垫垫肚子。”
陆淞也没拒绝，只是想自己亲手操刀，“真的吗？奶奶你别忙活了，我自己去下点。”
季宸晚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，陆淞一边想着一边挽着季宸的肩膀，把他搂进了卧室里面去。
——
陆淞把东西端上来的时候，季礼言还没上来，他还特意掀开帘子往下瞅了瞅，结果这边角度不好，只能看见季宸妈妈又下了车，两个人站在路边说话，因为声音很轻，距离又远，所以什么也听不见。
陆淞把碗放在床头柜上，试图让季宸再吃一点，“季宸？把头抬起来。再吃一点？我刚刚给你煮的。”
季宸哑着嗓子道，“不想吃。”
陆淞弯着腿蹲在他面前，两只手各自握着季宸的胳膊，“今天阿姨来讲什么了？”
季宸顿了顿，没说话。
陆淞又道，“难道她知道我们的关系了？”
季宸听见这话的时候抬头看了一下他，抿了抿嘴唇，“没有。她不知道。”
陆淞笑了起来，“那怎么了？怎么突然这么难受。”
季宸把头又低了下去，额前的刘海因为重力垂落着，一双眼睛看着地板上的花纹，“她说她要走了。”
陆淞轻柔地“嗯”了一下，“什么时候？”
季宸停了一下，又抬头看了他一眼，定定地注视着，“下个星期。”
陆淞用一只手握着季宸的小臂，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膀上，另外一只手也效法。
做完这一系列动作，陆淞抬头看季宸，“以后阿姨什么时候回来一次？”
季宸垂着眼帘，自己也不知道，“一年？两年？我不知道。”
陆淞试图勾着季宸的脖子，他略微站起来，弯下了自己的腰，在季宸的侧脸亲了一下，“我还在你身边呢，有事情别憋在心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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